林默和林郁從中午走到了晚上, 因為沒有自行車代步，兩人走走停停，路上拆開了一瓶水，兩人分著喝了半瓶, 剩下的半瓶在天黑之前也喝光了。

在夜晚之前, 他們沒能走到林默出發時的加油站。

荒郊野嶺的, 兩人也不敢隨便就在路邊停下睡一晚，幹脆趁著月色皎潔照著馬路，繼續沿著路一路前進。

不知道天黑之後兩人又走了多久, 跟林郁換了班拉車、走在前方的林默突然指著不遠處月色下的模糊建築物：“是加油站！”

林默興高采烈地往後幾步，走到林郁身邊：“林郁, 你看到沒有！”

“我們走一半了！”

林郁點點頭：“看見了。”

他拉著小車停了下來，朝著那個建築物微微瞇眼。

“……前面停了一輛車，是你說的那輛嗎？”

林默眼神沒他好使, 聞言揉了揉眼睛, 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，連連點頭：“對！就是我之前說的那輛車, 我包裏還有鑰匙呢！”

林默樂呵呵地計劃著：“有了車，我們就方便多了。”

“你高興得太早了。”林郁淡淡開口。

林默不明所以地望向他。

林郁右手發力，繼續拉車小車朝加油站走去。

“他們沒有了鑰匙，就開不走車。”

“你覺得他們會是願意把車留下來，給‘有緣人’的嗎？”

林默一楞。

沒過多久，兩人就來到了加油站前。

林默站在熟悉的車前，仿佛又回到了前天晚上，她從後鬥上偷自行車然後拼命狂奔的那一刻。

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的被那兩個人抓住, 會是怎麽樣的下場。

……林默踮起腳往後鬥看了一眼。

“屍體不見了。”林默訥然。

檢查車輛的林郁回頭瞥了一眼, “沒了？”

他從駕駛座裏跳下來, 微微皺眉。

林默也十分不解：“那兩個人……不像是會殺了人還附帶安葬流程的。”

不過，他們也沒必要知道。

那兩個人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，屍體不在也好，免得林默看了晚上做噩夢。

林默問道：“車子怎麽樣？”

林郁搖搖頭：“汽油沒了，後視鏡都被砸了。”

可以說這輛車上有價值的物件能帶的都被帶走了，帶不走的也被毀的差不多了。

“不過，發動機什麽的主要部件都是好的。”

林郁覺得他們應該不懂車，所以只把表面上能砸的都砸了。

連儀表盤的玻璃都被沒被落下了。

林默往車裏看了一眼，有些失望。

“那就不能用了啊。”

她還蠻中意這輛車的，後鬥可以裝很多東西，前面又是寬敞的五人座。

只可惜，這輛車的汽油被抽空了，他們也弄不到汽油。

“我想過汽油的問題……”林郁直起身來，右手搭在這輛車上，也顯得有些不舍。

“像是蘊靈苑地下停車庫，大部分都是豪車，都是有司機開著的，末世一開始，那些司機就去把汽油都抽走了。”

不然林郁也不至於拉著平板車到處走。

林默輕嘆一聲：“看來我們跟它無緣了。”

林郁沒說話，他走到超市門口，打量了一番。

很快看到了被踢到遠處、被踩癟了的午餐肉罐頭殼，想到了林默跟他講的兇險經歷，微微勾唇：“這就是你的警報裝置？”

林默走過來，驕傲地點點頭：“沒錯。”

那天睡覺之前，她特意把罐頭盒擦得亮晶晶，然後放在稍稍高處，只要有人來，他們一定會看見那個罐頭。

如果他們想去拿罐頭，就會發出聲音。

林默很慶幸自己有戒備心。

林郁打開超市門，往裏看了一眼，一邊踢開地上的東西，一邊說道：“罐頭殼是沒有了，我們還帶著這麽顯眼的一小車物資，今晚我們輪流看守。”

林默點頭：“沒問題……”

她剛踏進超市，突然戛然而止。

林郁回頭看向她，只見林默緩緩擡起手，略顯驚疑地指向了超市的西墻：“血。”

林郁也看了過去，墻上有呈向上噴濺的血跡。

但林郁覺得，林默很顯然已經不是那個因為一灘血而感到害怕的人。

果然，林默解釋道：“前天晚上，那裏還沒有血跡。”

林郁神色微凝。

這可不簡單了。

這個加油站雖然在H市和A市的必經之路上，但有了門口停著的、還算新的車，一般人不會隨意停靠，還進到超市裏。

所以這灘血，極有可能是那兩名壯漢的。

……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。

林郁沈思片刻，擡頭問道：“你有觀察過那兩個人嗎？”

林默搖頭：“我哪敢呢？拔完鑰匙拽起自行車我就跑了，連頭都沒敢回。”

林郁沒再問。

“你去吧，我看著，過一個小時我再叫你。”

林郁面無表情說道。

林默小心翼翼試探：“要不你先休息吧？你受著傷，還剛吃完藥。”

“那個藥有嗜睡的副作用吧？我看你眼睛都睜不開了。”

她早該想到的，如果不是藥的作用，中午的時候，林郁怎麽可能在那麽緊張的環境下睡得著覺。

他的肩膀還受著傷，另一只胳膊還要跟自己輪流換著拉車，一定又困又累。

林郁不耐煩：“別跟我廢話。”

他把登山包放在後窗下，又把平板車拉到超市外面的窗邊。

他回到超市，指了指窗戶下面的登山包：“你就睡那邊。”

這就是前天晚上林默窩成一團睡的位置，她連連點頭：“好。”

林郁見她不再反駁，表情這才好了一些。

他走到登山包前，拉開拉鏈，從裏面拿出一個二十厘米左右的小短棍。

在短棍的頂端按了一下，又一甩，瞬間變成一米多長的長棍。

林默睜圓了眼：“哇，你從哪兒弄來的這個？”

林郁：“從一個保安喪屍身上搶下來的。”

他轉身走到超市門口，又稍稍帶上了門。

秋日的晚風屬實有點冷，但是對於林默來說，有一個可以窩著睡覺的地方就夠了。

她想，這是末世之中大部分人的願景吧。

林默擡起頭，借著月色，她看見超市門口來回踱步的林郁，心裏一片安寧，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……

“呼……”

林默覺得自己耳邊有誰在說什麽，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：“來了來了……”
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

林默猛地睜開眼。

不是林郁！

在她意識到自己沒在做夢的同時，一滴冰冷黏膩的液體“吧嗒”一聲滴在她的頭頂，林默的後脊骨由下到上升起一股惡寒。

就在她額頭上方不遠處，有著什麽東西。

林默大腦宕機了幾秒鐘，而這時，門外走動的林郁似有所感地朝裏看了一眼，立刻僵住了身形，睜圓了雙眼。

林默眼看著林郁猛地推開門，用盡全力地朝自己撲過來，同時給林默使著眼色，讓她躲開。

林默腦子還沒反應過來，身體卻在領會了林郁眼神後立刻做出反應。

她朝左邊飛快臥倒了下去。

與此同時，一道淩厲的風從自己耳邊呼嘯而過，“砰”地撞在了林默剛剛頭顱所在的位置。

林默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去，爬了好了一段距離，才敢回頭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。

那是一只青灰色、兩根指骨都裸露在外的手，深深的扣在的墻上，留下五道暗紅的駭人指痕。

因為它動作力氣太大，還將一截指骨撞得飛嘣出去，就落在林默的腳邊。

而它的半個身子已經探進了窗戶，他整個頭是黑青色的，頭發掉的不剩幾根，一雙完全黑色的眼睛外凸著，瞳孔是白色的。

它正歪著頭，用那雙白色眼仁盯著林默，張開尖利的牙齒，露出口中的血紅一片的腐肉。

林默移開視線，大口喘息著。

她有點腿軟，扶著身後搖搖欲墜的貨架試圖站起來，第三次才借著貨架的力勉強成功起身。

她剛剛，差點就死了。

再晚那麽一秒，她的腦袋，就要被喪屍抓個稀巴爛了。

她殺過喪屍，但她沒這麽近距離地接觸過喪屍的某處肢體，也沒有這般身臨其境地體驗喪屍帶來的壓迫感和死裏逃生的慶幸……

不，還不能開始慶幸。

林默咽了下口水。

下一秒，只見林郁右手甩著長棍，狠狠地掄在喪屍的臉中央。

而喪屍確實被這一下擊得停滯了一瞬，但很快，它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掙紮著要爬進來。

它雙手扣著窗沿，身手敏捷地整個身子跳上了窗臺，朝著林郁嘶吼了一聲。

林默瞬間就清醒過來了。

林郁是傷員，他只有一只手的戰鬥力。

林默立刻從腰間抽出水果刀，雙手顫抖著握住刀把，朝前走了幾步：“林郁，我來。”

被喚到名字的林郁回頭看了一眼她，抿了抿唇，沒有說話。

喪屍很快朝著他飛撲過去，林郁迫不得已用上了左手，兩只手一齊握住了長棍，抵擋住了喪屍一撞。

喪屍尖利的指甲從林郁的手旁劃過，差一點就穿透了林郁的皮膚。

這時候，兩人才註意到這只喪屍的體型格外健壯，難怪有這麽大的力氣。

只讓林默一個人來……肯定是不行的。

林默不再說話轉移林郁的註意力。

喪屍第二次飛撲，目標依舊是林郁，而林郁又是堪堪躲開了。

林默見它只攻擊林郁，便繞到它身後，雙手握住水果刀，死死地盯著它後脖頸最脆弱的地方。

她朝林郁點了點頭。

在喪屍第三次撲向林郁時，林郁順勢向後倒下。在坐到地上的瞬間，扯起一旁已經散了的貨架，擋在了自己面門前。

喪屍朝林郁伸出雙手，手指卻在壓力的作用下被卡在了裏面，它惱怒地嘶吼一聲，直接伸出頭顱張開血盆大口，要啃碎擋住它的貨架。

就在這時，林默雙手握著水果刀，拼盡全力地紮進了它的後脖頸。

刀尖紮入裏骨頭縫隙之間，喪屍尖嘯的聲音刺得兩人耳膜疼。

林默咬緊牙關，握緊了刀把，用盡全力朝一個方向扭下。

只聽“哢吧”一聲，喪屍的半個腦袋與脖子分了家。

林默抽刀，不顧流淌在自己手上的冰冷而黏稠的暗紫色液體，又朝脖子的另一個方向砍去。

……

五分鐘後，林默和林郁站在商店門口，對視了一眼。

林郁本來穿著墨綠色的襯衫，此時胸口處已經被染暗了一大片。

林默的袖口也被喪屍血浸濕了。

林默看了眼天色，有些茫然：“天還早呢。”

林郁也有些心不在焉：“是啊。”

說完話，林郁忍不住看了一眼林默。

“你身手不錯。”

剛剛他看見喪屍沖著林默落下利爪的一剎那，差點就以為林默會……

林郁以為自己早該對林默的死活無所謂了，但看見她躲開，自己卻莫名松了口氣。

……或許是因為她能幫自己搬運物資吧。

林默笑了一聲：“上實驗課學過這些。”

林默看向他的肩膀：“你還好嗎？”

剛才為了抵擋住喪屍的進攻，林郁的左手也用了很大力氣，本就尚未愈合的傷口恐怕又要嚴重了。

林郁：“還好，到地方再說吧。”

林默只得作罷。

天還沒亮，但是剛剛經歷了死裏逃生的兩人都沒有半點睡意。

兩人幹脆在超市門口坐了下來，擡頭看著月亮。

林默說起現在還躺在超市裏的喪屍：“我還沒見過這麽壯實的喪屍……力氣真夠大的。”

把墻皮都硬生生摳掉了。

“……大概是那兩個人。”林郁突然說道。

林默望向他，眼中閃過詫異：“那兩個？”

她又點點頭，“說起來……也確實有很大可能性。”

“人在喪屍化後，如果沒有及時食用人肉，身體會迅速腐化。”

“剛剛那只喪屍，只有很少的骨頭露在外面，所以……”

這還不是最可怕的。

林默很快想到超市西墻上的那灘血跡，不由打了個冷顫。

很有可能那兩個人其中之一喪屍化後，將另一個人吃掉了。

而車上後鬥的那具屍體，想來也沒能幸免於難。

兩人一時間都沈默下來了。

良久，林默低聲罵了一句：“這個該死的末世。”

這麽荒誕怪異的事情，現在他們竟然已經能接受良好了。

兩人又坐了一會兒，林默突然想到了什麽，猛地扭頭看向林郁：“你說，他們走的時候，是不是帶著汽油走的？”

林郁轉頭看她，微微挑眉：“……但是他們沒能走掉。”

也就是說，汽油說不定就在附近。

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，再往盤棲山那邊走，道路兩旁的樹木和蘆葦叢、野草都長成一人多高，夜裏行路並不安全，他們只能等天亮再動身。

兩人正好睡不著覺了，一想到附近可能有汽油，頓時動力十足。

這家加油站是高出周圍地面一小段的，方圓幾裏都是半人多高的雜草，需得摸著黑找。

林默想去找，但林郁說自己用甩棍探草更方便些，就讓林默去把背包和平板車整理好，再準備一下吃的。

林默重新走進超市，努力忽視躺在一邊紫紅色液體中的屍首分離的喪屍，疾步走到窗下，背起了登山包，又快步出了門。

接著林默繞到超市後面，看著超市後的一小片墻，嘆了一聲。

喪屍在白天大概就藏在這後面吧……

真是太驚險了。

林默把平板車也拉到了超市門口，又從林郁的登山包裏翻出一盒巧克力蘇打餅幹，又拿出一瓶水。

沒過多久，林郁從超市後背繞了出來，左手拿著甩棍，右手拎著一桶汽油。

林默立刻站了起來，喜出望外：“真的找到了？！”

林郁的聲音聽著也帶了些愉悅：“嗯，找到了。”

他把棍子自然地遞給林默，又拎著汽油朝車子走去：“我去試試。”

林默收起甩棍，別在身後書包和後背之間，又回手掏出車鑰匙，快步跟上了林郁。

林郁把汽油倒了半桶進去，接過林默手裏的鑰匙，鉆進了駕駛座。

一分鐘後，汽車的轟鳴聲驟然響起，一直持續到林郁從沒有玻璃的車窗探出頭來。

林郁陰沈的眉眼間終於染上幾分難得的高興：“搬東西。”

“太好了！”

林默因為不用再徒步到盤棲山而雀躍。

她跟林郁合力將平板車搬上了車的後鬥，又將登山包塞進後面的三連座上。

緊接著，林默迅速收拾好車裏的碎玻璃，特意拿出一條棉布，把車裏盡量擦得幹凈一些。

做完這些，林郁坐進駕駛位，林默則坐在了副駕駛上。

……雖然這輛車沒有了車窗玻璃和擋風玻璃，但它是一輛堅強的車車，起碼有頂棚有後鬥，車內空間這麽大，還能塞下不少東西呢。

最重要的是，它能開！

它將會成為她跟林郁的新代步工具！

林郁熄了火，兩手按在方向盤上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
這是幾天來唯一一件值得高興的事。

兩人分著吃完了一盒餅幹，又喝了些水，空蕩蕩的肚子終於有了些慰藉。

“你接著睡吧，等天亮了我再叫你。”

林郁說道。

林默：“我已經睡了好久了，該換班了。”

這次林默語氣格外堅定：“天亮之後你還要開車，要好好睡一覺才行。”

“你睡吧，我幫你看著，差不多一個小時後就叫你。”

林郁想了想，沒有反駁。

車座還算軟和，他放下車座，枕著右胳膊緩緩入睡。

林默當然沒有叫醒他，一直等到天邊開始泛起魚肚白，微光喚醒了睡眠很淺的林郁。

他坐起來，與林默對視一眼，後者粲然一笑，遞給他半瓶水：“醒啦。”

這一次，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摸自己的武器還在不在手邊。

林郁也搞不清為什麽。

但他就是覺得，自己不用再時刻防備著了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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